有时候,常常会没来由的突然怀念起一个人。
此时,我想起我高中的班主任——瞿老师,他已经去世二十多年了,可他那温和的笑容如今回想起来依旧那么栩栩如生。
瞿老师教我数学,他讲课声音较轻,且带着浓重的温岭方言,起初得竖起耳朵才能听懂,不过听多了也就习惯了。他一年四季总是穿着朴素的却是非常整洁的衣服,加上秀气的五官,文静的举止,使他即便年届四十仍旧显得很年轻。
瞿老师平日里比较严肃和严谨,但对学生很好,诲人不倦。他在课堂上演算数学题大家一致公认很出色,他写得一手好板书,不会像有些老师,在演算过程中把黑板写得杂乱无章。时常会有外校的老师过来听课。
渐渐地我了解到瞿老师家中的不幸。他有一个患精神病的妻子。说起妻子患精神病的原因,据说还和他有关。瞿老师家在农村,很穷,上大学还是村里人支助得以完成学业。在大学期间,瞿老师和同班同学相爱,毕业时带回家中。他原以为家里一定会很高兴,谁知父母却坚决反对。他们对瞿老师说出了对他而言无疑是晴天霹雳的事实:父母早已为他订了婚事,女方在村里算是比较富裕,他的学业大部分都是女方支助的。父母说他们不能做背信弃义的人。
瞿老师心灰意冷和女友分了手,迎娶现在的妻子。可是直到结婚以后他才知道那女孩在得知未婚夫另有所爱时受不了打击精神崩溃了。许多年来瞿老师一直小心翼翼地对待时清醒时犯病的妻子,他们生了两个儿子。妻子好的时候对瞿老师非常体贴,一犯病就要整天跟踪他,甚至在教室窗外傻傻地看着瞿老师讲课,嘴里念念有词。每每到这种时候,瞿老师都会红着脸出门把她劝回去。那时候我们这些读高中的学生年纪还小,不谙世事,看到此情此景觉得很好玩,男孩们甚至“疯子疯子”的喊,于是教室乱成一团。
我父亲很同情瞿老师的遭遇,逢年过节他都会叫我带些土特产给瞿老师。瞿老师家住学校教师宿舍当中最破旧的那一间平房,非常窄小。我在门外喊瞿老师,他走出来,看到我,不好意思地搓着手,说谢谢你爸爸还想着,然后将东西接过去。他不会叫学生去他家,我们也知道他的难处,一般不会走进去,怕师母犯病。
瞿老师每个学期都会来家访。他对我父母说,这孩子聪明,又用功,考大学绝对没问题,当时我听了觉得他说得那么绝对,还真有点压力。不过事实说明他的判断没错,毕业当年班里一共4个同学考上了大学,都在他预料当中。
大学放假期间,记忆当中瞿老师来过我家几次,和我、还有我姐姐在我们老房子里说说话。我们说大学里五彩缤纷的生活,他说起下一届学生的趣事,说起学校的近况。他有时会说起妻子的病情,但并没有用那种很沉重的语气,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我们一起聊天似乎没有年龄界限,彼此是平等的,就像同龄朋友一样。这让我感动。
毕业以后我回来当了医生。一天上夜班,在急诊室(那时候急诊室非常简陋)的一条长凳子上看到瞿老师坐在那里输液。他看上去脸色灰暗,精神状况不佳。我惊讶地问:瞿老师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啊?瞿老师给我看了他的病历。看着看着我不觉锁起了眉头:瞿老师已经到了肾病晚期尿毒症阶段。瞿老师其实自己已经清楚病况,他笑着对我说,病情不乐观啊,我知道。
过几天瞿老师住院了,我还时时去看他,他还能对我们说些风趣的话。又过几天他转金华了,再过几天有几个同学去金华看他,回来说他已经神志朦胧,认不出同学了。从发病到去世,只有短短的半年时间。那时医学不发达,没有透析,更不用说换肾,所以,瞿老师就这样被肾病夺去了年富力强的生命。走的时候,他才48岁。
在教师队伍中,瞿老师是很平常的一个,然而,他以他的善良、敬业、热爱学生、甘于清贫、忍辱负重等可贵的品质,让我们时常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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